【全职高手/双叶】明夜如昼（下）
4.
叶修叶秋两个在御花园里折腾了一上午，在宫女侍卫们的劝阻下好说是准备休息了——实际上主要还是奋发图强的叶秋殿下——那片空地周围种着大片的合欢树，这个世界，合欢都还没有开花，只长出了一簇一簇的绿叶。两位殿下收拾了东西，就只坐在那合欢树树荫下面，众下人只有远远地跟着。
叶修坐了一会儿，果然又不老实，拍了拍叶秋的腿，让他伸直，自己身子往下一滑，躺在了叶秋腿上。
“你怎么能懒成这样！”叶秋嘟囔，但还是扶住哥哥的头，让他不至于滑下去撞到地上。
这天阳光很好，从枝叶之间穿过来，落在兄弟二人的脸上。
叶修眯着眼休息了一会儿，拍拍叶秋的腿。
叶秋：“？？？”他俯下身子。
叶修从自己衣服里拿出一本书。
叶秋一看到那本书的样式，脸立刻红了起来，劈手从哥哥手中夺过来，压着声音崩溃一般地喊：“你干什么！”
本来这本书的事情他觉得昨天就已经过去了，毕竟叶修自己也跟着看了。但这时候不叶修不知道为什么拿到了手又拿出来……鉴于叶修以前的“丰功伟绩”，他立刻觉得是哥哥抓住了自己的把柄，要嘲笑自己。
“那么激动干什么，昨天不是没看完吗？”叶修闭着眼睛优哉游哉地说。
叶秋咬牙切齿。
“你不想看吗？”叶修说，“陪你练了一个晌午了，这会儿腰酸背疼腿抽筋的，你念给我听好不好？”
叶修鲜少用这种不带任何打趣意味的“请求”语气，叶秋盯着哥哥那张被阳光照亮的俊秀的脸，最终还是慢慢地拿起了那本书：“这世界上居然还真有你这么懒的人……一本书都不愿意自己翻。”
叶修舒舒服服地枕在叶秋腿上，闻言，微微一笑。
皇帝来到这里的时候，就看见了这么一副兄弟和睦的场景——阳光，两个出彩的儿子，空气中暖融融的兄弟情，一切都让皇帝陛下十分满意。
作为当今圣上，皇帝陛下当然是业务十分繁忙的，但是同时他的消息也十分灵通，所以两位皇子一早上请了假没有去找夫子们练武，反而自己到御花园里结队练习试的事情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皇帝陛下的内心毫无波动。
皇帝陛下甚至有一点满意。
俗话说天家无父子，更何况是兄弟，纵然作为一个铁血硬汉不喜欢看到两个男孩整日腻在一起。看到叶修叶秋兄弟和睦，皇帝也不可谓不欣慰。于是他做了一个决定。他打算给孩子们一个惊喜。
于是就在两兄弟开心地在树荫底下看书的时候，皇帝陛下带着“惊喜”光临两位皇子眼前。
第一眼他看见了孩子们在看书，更加欣慰。
第二眼他看出来主动要求看书的好像居然是自己的太子。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叶修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升起来，抬头一看，自己父皇站在不远的地方，用“慈爱”的眼光看着自己和弟弟。他看了看读书的弟弟，又看了看弟弟手中正在念的书，沉默了一下，把眼睛闭上了。
在他闭上眼睛之后，没反应过来的叶秋殿下迷茫地看着皇帝陛下走过来，脸上风云变幻，最后狂吼出声：“你们两个给我滚起来！！！”
皇帝很生气，后果当然很严重。
他的生气不仅仅在于儿子们都学会背着他看这些“不入流”的江湖传说，还有一点点恼羞成怒的成分。叶氏皇族自打祖上以来就没有皇子犯错只惩罚下面的的人的规矩，所以皇子们身边的的确确是个好差事，不管是皇子们看闲书还是犯了玻璃心离宫出走，只要和自己无关，一般不会受到牵连——相应的，当皇子就不一定是个好差事了。
叶修和叶秋两个这次互相牵连，又数罪并罚，被恼羞成怒的父亲罚去整理宫中琅嬛阁的藏书。当然，平时的功课还是要做的，否则就成了奖励了。
皇后娘娘是不会插手皇帝对孩子的惩罚教育的，于是两位皇子只有老老实实地在晚上离了学堂，什么事情都干完了了之后，再自己提着灯笼跑到琅嬛阁去。
叶秋有点不开心，但是自己的书自己参与也的确不能怪哥哥，只有一个人气鼓鼓地在前面走。叶修在他身后走得散漫。
琅嬛阁是宫中藏书的地方。当朝车发上打出的天下，向来重武轻文，然而某一位皇帝突然发现自家并不能在文盲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就在宫中建造了这么一个高大的“天帝书房”，在御书房作为议政地点之后，给皇帝和各位皇子们提供一个读书和讲习经书的地界。然而值得悲伤的事，当朝皇帝当皇子的时候戍守边关多年，拿刀的日子比拿书长久，也不是什么好读书的料子，这书房平时就闲置着，只有几位翰林院的老学究会在编书之时申请向皇帝陛下借上一两本书什么的。平时宫人们洒扫也还算是勤勉，里面并不脏乱，只是显得没有人气，有些冷清。
叶秋平日里就是个喜欢读书看书的料子，只是课业繁忙，又加上老爹实在是凶得很，他也没什么机会进这琅嬛阁，今天借着整理的名义，倒是可以看一看。
于是二皇子殿下一进门就丢下了哥哥和几个守在宫门口行礼的宫人，自己如鱼得水般地转进书架子中间，叶修就在他身后抄着手不紧不慢地跟着。
叶秋一向看书是很认真的，但不知是不是叶修的存在感太过于强烈，他老感觉叶修在看他，浑身不对劲。
在第三次他拿了书就地坐下但是感到浑身不舒服之后，叶秋猛地抬起头。
叶修耸耸肩，看着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叶秋：“……”
叶修看出了弟弟的不自在，走上前来呼噜了一下他的脑袋：“怎么了？又不是以前没有在我眼皮子底下待过，咱们都是什么关系了现在还这么害羞。”
“你打扰我看书！”叶秋说。
“你来是来看书的？我可不知道父皇是奖励你的。”叶修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等会一会儿回去的时候，难道还有人敢拦着你不让你拿走一两本吗？”
叶秋只有站起来，手里还恋恋不舍地拿着那本书。
他们两个一边在书架中间穿梭，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书架上的书，时不时伸手摸上一下。叶秋的眼睛倒是一直黏在那些书上，看见某几本的时候还亮了几下。
叶修在一个书架前停下脚步。
叶秋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是户部的制式，怎么谁连户部的账本子都给拿到这里来了？”
叶修看了弟弟一样。
叶秋思考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未曾参政议事，按理说不该认识这些东西，更被说一眼就认出了户部的账本。他下意识地看向哥哥。
叶修也看着他。
“我……父皇拿给我看过一次。”叶秋说。
生在皇家，他很早就明白了自己和哥哥的区别，作为嫡次子，和太子的关系再怎么亲近，也是要避嫌的。
叶修瞥了他一眼，突然笑出来：“你紧张个什么劲儿，好像我就要把拟拉下去斩了一样。”
紧张的气氛霎时间被打破了，叶秋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你说什么呢！就是母后听见你这话都要骂你的。”
叶修神色散漫：“骂我什么？”
叶秋对着他的厚脸皮实在是说不出来话，率先抬起脚继续向前走去。
走了一会儿，叶修在他身后慢慢悠悠地说：“前些日子，滨州雪患，你说该怎么处理？”
叶秋停下脚步，扭头看着哥哥。
叶修也看着他，耸了耸肩：“你看，你立刻就有头绪了吧，比我可好上许多。”
“哥，你是要当皇帝的。”
“当什么皇帝，不如当个游侠。”叶修说，“快意山水，岂不比在这朝堂上痛快。”
叶秋仔仔细细地看着哥哥的脸，只从他的神色中读出了认真，这才惊觉：他从来未曾在叶修身上感受到像父亲一样的威严。叶修可以是恣意的、可以是潇洒的、也可以是危险的，然而他的眉眼间始终没有圣明君主的神色。
他的确更适合当个游侠。
他们身后服饰的宫人盯着自己的脚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大喊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叶秋呐呐地说：“你这话让父皇听到，他肯定要打你了。”
他们继续往前不紧不慢地走着。这下叶秋是没什么心情看那些书了，只是盯着书架发呆，走马观花，倒是叶修，现在走在他前面，饶有兴味地研究那些陈年的经史子集。
叶修突然停下来。
叶秋正在发呆，一个没注意，直直地撞到他背上，有些恼羞成怒：“你干什么！”
叶修拍拍他的肩膀，自己探身往书架里面伸出手。
叶秋百思不得其解，牢牢地盯着他的动作。
叶修的手臂在书架上摸索了几下，再出来的时候拿着一个黑色的木盒子。看多了话本子的二皇子殿下和身后那些老是传一些稀奇古怪八卦的宫人们同时暗暗吸了一口气。
那盒子看起来样式十分精致，上面雕刻着一些奇珍异兽，料子也是上好的，一看就知主人身份尊贵。只有叶修浑不在意，直接伸手拨弄那盒子上挂着的锁。
叶秋出声阻止：“你先别……”
锁直接掉了。
叶修一脸无辜地看着叶秋。
叶秋：“……”
既然盒子都已经开了，好奇心十分旺盛的叶秋殿下也决定不要自己疯狂脑补，一起伸着头要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盒子一打开，就有一阵灰尘趁着那风卷起来。叶秋捏着鼻子往里面一看，竟然只是基本看似平平无奇的书。
叶修拿起来。两个人一起去看见了那十分令人熟悉的封面。
叶修；“……”
叶秋：“……”
由此可见，当朝话本子出版商的审美品位真的是几十年如一日啊。
叶修翻了翻，泛黄的书本上，印的俨然就是他们看的江湖传说话本子，从头大略一翻，除了些许细节不甚相同，就是整个故事套路，都是一样的，十分没有新意。两兄弟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叶修先笑了起来。
琅嬛阁坐落在宫城后端，紧紧靠着宫中的一座低矮的小山，也算是地势较高之处了。若是登上旁边的望月阁，就能仰观天上繁星银河，俯瞰皇城之中的点点灯火。
叶修和叶秋本就不是真正来受罚的，那一夜就坐在琅嬛阁外面的栏杆上，并肩看天上星子。
“我看见皇城中的灯光了，”叶秋说，“我听侍卫说，灯光最亮的地方是皇城中最繁华的地方，是那条穿过皇城的河边上。”
“原本这条河也是要流进宫中的。”叶修说，“老祖宗为防止人在宫中水路上做手脚，专门引得那条河改道了。”
叶秋就不说话了，静静地看着天上。叶修扭过头看他的脸，在那上面找到了羡慕和向往。
“你想去那里吗？”
叶秋笑了笑：“每到上元节灯会的时候那里都热闹得很……就是宫里也比不上的。只有我们一家子，哪里比得上万民同乐的繁华呢？”
叶修也笑了：“我不爱繁华，我想做一个游侠，仗剑潇洒。”
他忽而站起来，就在那栏杆上立着，翩翩衣角在夜风中翻飞。
“我是清都山水郎……”
他扭过头来，看着叶秋。
“叶秋，你远比我适合当皇帝。”
5.
朝廷之中的诸位大臣对于叶修回到皇城中这件事情都显得很惶恐。
叶修离开皇城已经挺多年了，但是还不足以让人忘记他才是嫡长子，当年受万人跪拜的皇太子殿下。没有人了解他当年为什么离开皇城，他们只知道皇帝大怒，皇太子离京，二皇子叶秋成为新太子，后来登基成为当今圣上。
大臣们当然觉得很惶恐，在他们的认知中，叶修回来对叶秋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毕竟正统的皇太子回到京城，自然是对当今皇帝有所冲击的，更何况两位双生皇子样貌形体一模一样，借用这种优势搞些事情大家都发现不了啊。
——有谁会愿意放弃九五之尊的荣耀呢，尤其是在享受过那样久至高无上的待遇后。
——叶秋的确觉得叶修回来不是什么好事。
叶修殿下回京城的当晚就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失踪儿童”叶秋陛下，然后对其进行了惨不忍睹惨绝人寰的嘲笑，并进行了“你的御膳房就是我的御膳房”“你的龙床就是我的龙床”等一系列表示，舒舒服服地回归了。
叶秋直到下了早朝摆脱了那群忧心忡忡的大臣们回到寝殿，都还能看见叶修在睡觉。
累得要死的皇帝陛下气的要死，冲上去就要拧叶修的脸。
叶修眼睛睁也不睁，把叶秋的手按住。
“怎么了，气得和小狗似的。”叶修懒洋洋地说。
“滚。”叶秋说，“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起床，你怎么越来越懒了！”
“别闹，我好久都没睡一个囫囵觉了。”叶修说。
叶秋一惊。
叶修在江湖上当然不会是一直游山玩水，他放弃皇位离开京城的目的也不是这个。这叶秋心里当然清楚只是不知道叶修居然能累成这样。他心里突然涌起一点点酸涩。
他直接在床边坐下来，看着叶修的脸。叶修长得很白，即使是长时间的在外奔波也没有改变多少，只是眼下的青黑显示出他所言的确不虚。
“自己看了多少年了还想看啊。”叶修似乎感应到了他的目光，说。
叶秋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去你的。”
叶修露出一个微笑，把叶秋也拉到了床上。
叶秋没有抗拒，躺在叶修身边，也闭上了眼睛。
宫中伺候的众宫人：“这是假的皇上吧？我们那个工作狂陛下呢？”
叶修这么些年走南闯北的，见识当然不是一直待在宫里过个元宵节读大惊小怪的皇帝陛下所能比拟的。他回来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具体的目的，整天在宫里走来走去，找着什么有趣的东西就拿出来给叶秋看，“没见识”的皇帝同样沉浸于和哥哥在一起的乐趣中。
由于皇帝不亲近后宫从来担心过祸水误国的众大臣：好想把宫里的“狐狸精”拉出来暴打一顿啊……
最后终于让皇帝陛下回复从前的工作狂状态的几件连续的大事。
要准备春狩了。
当朝武力建国，当然是分外注重这方面，所以专门在京城近郊建立了围猎场。为了防止皇帝沉溺享乐，平日里是不开放的，只是每三年春天秋天把皇帝放出来和皇亲国戚们王宫大臣一起狩猎，以彰显国力昌盛、皇帝年富力强。
这是三年一度的大事，不光负责的大臣们，就是皇帝都要忙起来了。叶秋一旦拿出自以前的勤奋，就是叶修拉不回来的了。大臣们一看这样成效，立刻关心天关心地关心所有一切黎明百姓鸡毛蒜皮，誓要把皇帝忙到忘掉宫里的小妖精。
叶秋待在前朝。叶修也浑不在意，自己就拎着自己的长剑，在侍卫的怒目而视下在御花园等等地方游荡。
然后兜头遇见了很多忙忙碌碌的宫人。
叶修：“？”
他直到游荡到原本冷冷清清的琅嬛阁旁边都还有人在来往，才拦住了一个小宫女：“你们在准备什么？”
小宫女一抬头看见“当今圣上”的脸，吓得立马就要下跪，就在他高呼万岁之前，一直跟在叶修身后的侍卫冷冷地说：“还不快见过逍遥王殿下。”
——前太子叶修殿下当然是没有封王的，先皇在位期间也没有提起过此事。还是叶秋即位后专门按着哥哥的性格加封了一个“逍遥王”（当然他本人是十分不爽的）。
宫女一愣，惊讶之下居然就真的抬起头“直视天眼”，看见叶修懒洋洋地笑着，突然耳根子一红，低声说：“回殿下的话，是宫中在准备万寿节。”
侍卫的脸一黑。
叶修：“……”
他回头看着侍卫：“万寿节不是还有几个月？”
侍卫眼观鼻鼻观心：“对圣上的任何事下面的人都不敢怠慢。”
然后转头这位侍卫就去叶秋那里打了小报告，说叶修在宫里乱撩人。
6.
转眼当然是到了春狩了。叶秋也当然是要带上叶修。
叶秋这些年不论是读书做事，还是忙于朝政，都没有疏于对武艺的练习，也许是“童年阴影”使然，他的勤奋已经让他基本可以成为一个高手了。
春狩当天过了种种礼仪仪式，叶秋骑马打头，叶修跟在后面。按理说，皇帝是需要打第一头猎物的。而作为叶秋本人来说，这么些年也更加享受于这三年一次的享受放松。他打马在前，叶修慢慢地溜着，身后一大堆的侍卫一步不敢离开，讯速地狩到了故意放出来的第一只鹿，这才是正式的开始。
“弟弟，”叶修说，“你这些年真可怜。”
叶秋虽然很久没见他，但是还是他一张嘴就知道他要说什么。当即只是扫了他一眼。
但是过了一会儿，他还是扭过头问叶修：“你在外面好吗？”
自打叶修回来，他一直都没把这个问题问出口，好像自信与于叶修即使浪迹天涯也是自由而不被拘束的。但是在这种似乎接近于“叶修逍遥的环境”他突然就自然而然地问出来了。
“好。”叶修言简意赅地说，“也有不好。”
“那你觉得我呢？”叶秋再次问。
叶修当然知道他问的不仅仅是自己。
叶修微笑着说：“好。也有不好。”他眼睛中闪着近乎是温柔的笑意。
他当年能够毫不犹豫放下这个国家去追逐自己的梦想与自由，就是因为身后由叶秋。他相信叶秋比他更适合这个国家，也更加有能力。他打马游遍大江南北，也一点一点一步一步地证明了这一点。
“你这么好怎么还回来。”叶秋哼了一声说。
跟得比较近的侍卫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他们英明神武的沉稳陛下。
“我回来是为了谁？”叶修瞟了叶秋一样，“我是为了回来给你过生日。这些年没有哥哥，生日的时候有没有哭鼻子。”
这下侍卫们是真的想把自己装成个笼子了。
叶秋扬起马鞭，作势就要打叶修。
叶修一甩缰绳，马匹前蹄一抬，做了个很是潇洒的动作。
叶秋哈哈大笑起来，扬鞭纵马。
山林这个时候不过刚刚从寂静的冬日中醒来，还没有很多动物活动的迹象。叶家兄弟也对那些啃着草到处乱跑的胆小野兔没什么想法。
叶秋更享受这种有人同他并肩纵马的感觉。
近郊是有山的，不过实际上只是个小土坡，即使人们骑着马也可以如常出入行走。这里的猎物比外面要多上许多，叶秋来的时候一般都会来到这里——作为皇帝，除了那只可怜的鹿外空手而归也实在不好看。毕竟有什么东西也很难不被他们这浩浩荡荡的侍卫大队给惊扰到了。
叶秋引弓拉箭，讯速地猎到了几件拿得出手的猎物。叶修自己根本就没有动过弓箭，不过手一直按在腰间的长剑上。
叶秋隐隐地觉得，叶修现在表现得虽然轻松惬意，实际上浑身蹦得像是一张蓄势待发的弓。
他多次扭过头观察叶修。
叶修当然发现了，直盯着他的眼睛：“这么喜欢哥哥这些天都看不够？”
叶秋立刻把头扭了过去。
这一扭之下，他一眼瞟到左前方树林中有一个露出一角棕黑色的皮毛。
“那是什么东西？”他皱着眉说。
叶修闪电般扭过头，看向那一边。
那一块棕黑的皮毛在移动，露出的范围越来越大。那东西的体型也可能越来越大。
侍卫们快速地向叶秋前方移动，挡在前面。
那块皮毛的影子终于脱离了树丛的遮挡，向着他们飞扑过来！
那居然是一只巨大的熊！
熊的体型非常大，眼睛是赤红色的。一举一动快的要命又十分疯狂，行动间几乎带着破空的风声。
最前面的侍卫遮挡不及，几乎是一瞬间就受伤被撞飞出去。
叶修冷静而又飞快地拉住了叶秋的缰绳。
叶秋扭头看向他。
侍卫长在熊面前嘶吼：“陛下请先离开。”另一个比较靠后的侍卫立刻飞扑过来要保护叶秋，手中甩出去一个钢球一样的东西，在落地的瞬间炸开，发出一声尖锐的、清晰的响声。
熊听到了那声响，好像受了更大的刺激，又是两下，前面的侍卫口吐鲜血。
血很快浸到了树林中初生的春草之中。
叶修拉着叶秋的缰绳，猛地一使劲，自己在脚蹬上一点，轻飘飘地落在叶秋的马上。他拉这缰绳调转码头，一句话也没有说，扬鞭。
叶秋在马动起来的时候眼疾手快地拉过了自己的弓箭。
一个侍卫上了叶修的马，跑在他们前面。
前方不远处传来一声清晰的、含着嗜血意味的虎啸声。
侍卫们几乎忍不住要露出绝望的表情。
叶修神情冰冷，又是一拉缰绳：“秋秋，你这些年得罪别人不轻啊。你自己的保护工作也做的太差了一点吧。”
叶秋紧紧地捏着自己的弓箭：“你少说两句吧。”
老虎很快也出现了。但这并不是最主要的。
前后夹击只不过是为了拖延他们的脚步。
黑衣的刺客从天而降。
在听到刀刃割裂空气的声音出现在自己身后的时候叶秋几乎是一愣。
然后是刺耳的兵器碰撞之声。
叶修双手松开缰绳，长剑已经出鞘，架住了一柄冲着叶秋脖子的刀。叶秋的马有不愧是当世的神骏，在虎熊之间也表现得丝毫不惧，叶修松手之后便稳稳地立住了。
叶修手下长剑并未停下，不知他如何翻转手腕，剑锋转过，那偷袭的刺客当场摔了下去，脖颈间一条细细的红线。
叶秋同时在叶修身后拉弓，一箭射向了另一个刺客。
侍卫立刻围了上来，将叶秋身后露出的弱点护了起来。
其实也没剩下多少人了。
皇帝出行人是很多，但毕竟狩猎不同于其他情况，更别说是进入山林，只不过跟了十几二十个人。大部分已经留在后面应对那只明显被激怒了的熊了，剩下的对付老虎护着叶秋，不剩下多少人。更何况还在飞快地减少。
“他们很熟悉你的习惯。”叶修压低了声音说。
他手中的长剑翻转，剑光如同流水一般冷冽明亮。
“知道你身边能跟多少人，知道你的侍卫赶过来需要多少时间。”叶修说，“他们只想在下面的人到来之前把你解决掉。叶秋，你遇到了很了不得的人。”
“就这点东西就了不得了吗？哥哥，你太没有见识了。”叶秋说。
他再次拉开了弓。
“我是说这个人了不得到可以把这些东西认识让你毫无察觉地送进来。”叶修冷漠地说。他压低身体从马背上翻了下来，顺手还拉上了叶秋，借着马的身体躲过了又一波攻击。
“你要是还不清楚是谁对你这么大恨意，这个皇帝就当得太失败了一点。”
叶修的长剑从下到上，贯穿了一个刺客的咽喉，他的身体没有丝毫停歇，顺手拿过刺客手里的刀转身迎战。
他们都听见了脚步声。
所有人都微微舒了口气。
叶修用眼角看着弟弟，透露出来一丝笑意。
7.
春狩之后，当然就是十分俗套的皇帝大怒。
在当今圣上的雷霆之怒之下，臣子们的办事效率达到了一个巅峰，飞快地顺着线索找到了不少“虫子”。
当然，还有一些人仍旧不满意。
“这些人都是朝堂众人，如何联系到这些江湖刺客。逍遥王殿下即使有护驾之功，此时也有所嫌疑，还是需要进一步查探。”
这场对于叶修的怀疑以叶秋掀桌子发怒而告终。
叶秋拂袖而去，留下御书房一群大臣们面面相觑，呆了没多久，叶秋身边的大太监就进来恭恭敬敬地将几位肱股之臣请了出去。
一位大臣有点惶恐：“陛下……”
大太监微笑着说：“陛下当然是去找逍遥王殿下了。”他一路把大臣们送到了宫门前，才再次说：“几位大人还是不知道陛下的意思。逍遥王殿下是谁？是陛下一母同胞从小一个被窝里长起来的兄弟，别说小时候的情谊，这才救驾有功呢。逍遥王要是还不能信，陛下要信谁？”
叶秋还能信谁？
叶秋为了维护哥哥，和自己的大臣们拍桌子走了。然而他其实也不是不气叶修的——这和那些不会看人眼色的人的理由不一样，他才不相信叶修会因为皇位什么的东西来谋害他。他只是突然意识到，叶修突然回到京城，目的似乎不像他最开始想的那样单纯。叶修好像知道些什么，但是在瞒着他。
叶秋好说也当了这么多年圣明君主，观察力智慧一样不差，一旦开始注意到细节，就能发现很多以前没有在意的东西。
潇洒在外的叶修突然回到京城当然不可能是因为想家了。他回来那日是元宵，一个对普通人还算有意义对他们一点特殊含义都没有的日子。而叶修回来那一段时间中除了在宫里面闲逛和逗叶秋玩之外也并没有做什么有意义的事。
直到春狩。
春狩之时，从他们离开深宫，到京郊猎场开始庆典，叶修就显得有点“绷着”。在狩猎开始，叶秋拿上东西准备去射那只鹿，众人一起围上来的时候，叶修曾经微微地挪动了身体，把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叶秋的身前。
这绝对昭示着什么。
叶秋身边很有眼色的宫人，在他身边亦步亦趋，低声说；“逍遥王殿下现在在琅嬛阁呢。”
叶秋吸了口气，有点想喊“我看起来很关心他在哪里吗？”
但是看着很有眼色的宫人很多有眼色的淡然神情，他还是憋了回去：“……去琅嬛阁。”
叶修当然不是个喜欢看书的，他在琅嬛阁自然也不会干什么讲经说道的事情。叶秋到的时候，就看见叶修捧着本江湖传说在看。
是的，叶秋陛下这些年也暗搓搓地在琅嬛阁中藏了几本“杂书”。
叶秋：“……”
他当时就有点脸红，原本的劲头都泄了下去。
叶修看见他过来，果然先把手上的书向着弟弟晃了一下。
他这样一来果然有先发制人的奇效。叶秋屏退了下人，走到叶修面前。他这时候看起来更像是个满腹怨气的弟弟，而不是个勃然大怒的皇帝。
“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你回来是为了什么？”
这原本充满着怀疑的一句话，暴脾气的人听见可能就直接以一场争吵告终了。
结果叶修把书一收，抬起头来对着叶秋笑：“为了你。”
叶秋：“……”
“我本来是不想回来的，”叶修说，“但是你知道，作为一个江湖知名人物，即使我自己不想，消息也是很灵通的。前段时间我听到有人说，京城里杂江湖中找了不少杀手。”
叶秋一惊。
俗话说侠以武犯禁，江湖和朝堂向来是分离的，然而又有着一定的制约，暂时处在互不干涉的状态中。这么江湖事不关朝堂，朝堂风云也不曾影响到江湖。叶秋作为朝堂之主，在这件事情中立刻嗅到了江湖传来的硝烟味。
叶修对着叶秋笑：“你担心什么？”
叶秋很没有形象地对着哥哥翻了个白眼：“你当我是你，什么都不用想的吗？孤家寡人一个。”
“我在，你怎么可能是孤家寡人。”
叶秋一愣。
叶修对着他笑：“我说过，你比我适合当皇帝。”
“我是属于江湖的。怎么能让江湖伤害我弟弟？”
